仲雪春山

本质是个黄粉,非常不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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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随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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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纯阳年轻的时候假装通晓八卦周易,长安门口摆个摊就敢号称铁口直断,仗着一副仙风道骨的皮囊生意意外的还算能糊口。

后来遇到一朵温柔娴静的万花姑娘来相骨,纯阳只觉得机会难得便闭着眼神叨叨多摸了一时三刻。姑娘红着脸跑了没一盏茶,便有个衣服比姑娘脸还红的天策骑着马踩了纯阳一脸。

纯阳从地上爬起来有点愤怒,切磋都还先下战旗等老子插上一地气场呢你这是偷袭你知道吗?天策冷笑,这是仇杀。

哦,市容整顿啊。军爷我错了,小的忘了这是风纪一条街,这就换个背巷。一面嚷嚷一面收了摊子准备跑,纯阳突然想起这是长安啊。

你一洛阳城管来长安执个屁法,纯阳得瑟起来。

天策根本没从马上下来,骑远了又是一个踩,老子看上的妹子让你摸来摸去,给老子死吧。

纯阳哀怨地趴在地上不再起来,草泥马的当兵了不起吗满大街踩人报私仇?摸妹子怎么了,我特么是职业需要好吗?光天化日,有王法没王法了!

天策一枪扎在纯阳袖子上,纯阳识趣闭嘴。以后再跟老子抢人,哪儿哪儿弄死你。王法?他抽了张令牌出来拍在纯阳脸上,看见调令没?我还真就是驻派来协助维持长安秩序的,跟我谈王法,唐律疏议背熟了吗?

纯阳哑口无言,彻底扑街,摆摊的遇到城管,他觉得自己今天印堂不止发黑那么惨了。


2

好在除了那天以外天策也没找过纯阳茬,一天骑马在这条街上早晚转一圈,宵禁前最后巡查一番拔马就走。

那朵万花姑娘就在街头和师兄摆了个医药摊,纯阳知道当然不是刻意打听,而是他刚被踩完趴地上冒青烟的时候她师兄好心送了个缝针。

后来纯阳和花哥关系不错,没人算命的时候经常跑去医药摊闲聊,花妹没顾客的时候也跟着闲聊,一来二去就熟稔地起来。就是纯阳要是挑在天策巡街的时候去找他们还得忍受城管的眼刀。

天策是真喜欢花妹,纯阳算命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他告诉花哥,花哥冷笑一声,他敢玩弄花妹,我就叫他比天一教的毒尸还惨。纯阳打了个冷战,觉得万花真的不能惹。

后来一段时间纯阳的日常就是算命,扯淡,和天策眼神交战。直到有一天花哥收到朋友的信要远走成都,把花妹托付给了纯阳。

纯阳心说这不是逼我上绝路吗,天策看了我俩孤男寡女,连摊子都摆一处,还不得撕了我的营业执照啊。但受人之托定当尽力云云嘴上还是说了一套,就是怎么听怎么苦。

花哥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纯阳的顾虑,长发一甩说没事儿我也想到这个了,早帮你约了天策午休在茶馆见说个明白啊。

纯阳目瞪口呆,我靠你前后招都想好了。花哥邪魅一笑,那必须。于是飘然而去,只留回音,顺便说我说你请客,中午多带点钱。

纯阳两眼放空,在收拾东西跑和去看看的路上天人交战。过于沮丧连简单的测八字都看不好,花妹腼腆一笑说,你不必太介意,天策他不是不讲理的人。纯阳强打笑脸安慰花妹,姑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跟他冰释前嫌做好朋友。花妹信以为真,纯阳笑比哭还难看的点点头,继续扭头。


3

到了晌午,纯阳磨磨蹭蹭到了赵云睿的茶馆,天策正喂马,那马看见纯阳打了个响鼻,天策抬头,哦,臭牛鼻子啊。

纯阳干笑两声看他拴马,顺便仔细瞅了瞅,这马和之前骑着巡街的不一样啊。天策很不屑,废话,巡街骑的是标配浮云,这是我自己抓的里飞沙。还挺帅啊,纯阳恭维两句天策立马一脸得瑟,不错,识货。

俩人进了屋,茶馆里一向热闹,路过还在冷战的白老大黑老大,拣了张桌子坐下。

刚看了茶纯阳立即正襟危坐表起忠心,大哥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非礼万花姑娘的云云,赤诚得不能再赤诚。

天策把茶当酒喝一口闷了后说,以前吧,不好说,不过最近就我观察吧,我觉得你可能是没那个意思。

纯阳心情顿时轻松,眼睛一亮,明白人啊大哥,作为答谢我免费送你占一卦如何!说着就要掏铜钱之类的道具。

免了,天策抬手阻止,虽然你这臭牛鼻子装起来也算一表人才,但跟我比那必须差点,花妹的眼光我相信。以前的事就做罢,我刚从城里酒楼订了外送酒菜,摆一桌你请了吧。

纯阳弱弱的问哪家酒楼,我也好有个准备。天策露齿一笑,皇城根最贵的那家,咱当公务员的平常要注意形象不能吃太好,你请了多有诚意。

纯阳说出家人的诚意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呢?天策一拍桌子,穿个道袍就觉得自己出家了啊,我看你纯阳宫里娶妻嫁人的人很多嘛,跟我们隔壁少林寺能比?

纯阳掩面,军爷,我们是比不过人少林苦心孤诣,可是手头上跟化缘也不遑多让了,不然我摆什么算命摊子?算命能挣几个钱。

天策想了想摊手,那没办法啊,我都订了,老花说你请,多少钱都出得起。我看你手里那剑也挺值钱,估计穷不到哪儿去,反正我是没带钱。

最后这招太狠,纯阳摸着胸口的钱袋子安慰自己破财消灾。这边就听茶馆外面小二嚷嚷,谁订的玉笛汇珍二十四桥,还有买三赠一的皇竹草,送到了来付账啊。

纯阳盯着天策,令人发指你知道吗?

天策无辜对视,昨天刚领了执业许可章,道长可还想开算命摊了?

纯阳怒目转身出门付账,谁当年管征兵啊,怎么这么黑心的人都能进天策府?还来当城管?老百姓的钱就随意糟蹋了吗!我抗议!

抗议太大声我听见了,天策邪魅一笑,无效。


4 ※ 技能胡诌别信

自不必提那日纯阳的痛苦,精神连同钱袋一齐萎靡不振了小半个月的后遗症直到山上师父怒其不争扔了一脸月钱才恢复泰半。

这份郁卒很有分量的——单吃饭时无视周遭虎视眈眈的江湖侠士手里都快凉了的阳崖云泉,一个劲儿地要蒙顶石花的行径,就感染了许多初入江湖的英杰侠女。

好在曲线救国,最终达到了与天策和解的目的,还附带批了下个月摊位搬迁的许可。

纯阳扭曲着脸在心里对花哥紫气两仪来一套,叠刃万剑上个遍。江湖中人承君此诺必当尽力,老花,为了花妹我容易吗。

这厢纯阳的伤痛还没过去,就发现花妹着实不如看着那么省心。

月初刚搬了算命摊过去,纯阳正昏昏欲睡顺便思考新吆喝的时候就听一声哀嚎,刚搬来求救的人让花妹一针下去惨叫着坐起来又晕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纯阳探头过去。

花妹的脸比病人还白,悄悄传音入密道,道长,我我我好像扎错针了。

纯阳云淡风轻推了推病人家属,大爷您别激动,那是见着疗效了,您看他刚才不还一动不动,现在都会哆嗦了。

花妹的密信都快带哭腔了,那是疼的。

到底什么情况啊,纯阳回她一句,一边帮着花妹敷药。

花妹埋着头,我我我跟着师兄才学离经易道,看他昏过去了还以为重病,直接扎了大针,刚才发现只是中暑。

纯阳回忆了一下花哥以前展示太素九针时大针的尺寸,一时噎住还没回话呢,就听见哒哒的马蹄响,来人说话一口官腔,怎么扎堆了?不知道东西两京文明风貌大比,说好的共同维持官道整洁呢,长安这个月怎么赢?

另一边就收到天策的传音,花妹又着急扎错针了?

纯阳倒不在意中暑的倒霉汉子如何,他更在意那个又字。

军爷,我儿子让这个姑娘医厥过去了。天策下了马摆起微笑扶着大爷,没事儿,我看他还抖着呢,过会儿就该醒了。

纯阳密过去,那是疼的。

知道,天策回的淡定迅速。

有了城管的安慰,就好像找到了政府靠山,大爷明显安定许多。纯阳趁机在一边岔开话题,大爷,我看您印堂宽阔,脸型方正是长寿之相啊,切勿动气太过云云。

没多久躺着来的汉子就坐起来了,脸色红润不说精神头也不错,就是看着花妹的眼神明显带着畏惧。

没热闹看后众人作鸟兽散,花妹还惊魂未定,纯阳看着花妹想了想觉得以后不能老坐着吆喝了,也得站着走两步锻炼锻炼。

那人没事儿吧,纯阳问道。

没事儿,天策答得比花妹还快,最多气血太旺流两天鼻血吧,治疗量溢出太多了。

花妹弱弱地开口,不止两天,我刚才出行气血才扎针的。

……

这一出后时间不早,俩人收了摊送花妹回了客栈,路上纯阳真心诚意地感叹,我看你经验很老到啊。

天策牵着马望着高高的长安城墙,已经好很多了,以前他哥当我们营军医,教她直接拿我们练的。

佩服佩服,有军如此,当真武运昌隆。纯阳要不是手上提着吃饭的招牌简直就要拱手行大礼。

……道长,我的任驰骋好久没用过了,配合着断魂刺要不要感受下?


5

纯阳回去了以后想了许久,提笔给远在成都的花哥写了封长信表达心情。

过了几日信使派了回信纯阳拆开来,一张纸上连落款都没有只大大的三个字,知道了。

端的是铁画银钩。

不过纯阳最近顾不上谴责花哥,这两天隔壁摊位的汉子回了老家,据天策说要来一个新人。

这条道上的小贩纯阳差不多都认识全了,隔壁空了出来他正遗憾以后下棋少了个臭棋篓子做对要寂寞许多。

花妹拿着药杵在大药臼里砰砰砰捣的很有规律,一面透露情报。

听天策说是个西域人,眼睛颜色都不一样。

嗯,外邦人毕竟与中原不同。

听天策说长安摊位寸土寸金,这里是闹市,之所以空了这么几天是办手续太复杂。

嗯,毕竟是皇城,是得防着点。

听天策说是买西域小吃的。

嗯,真有特色。

听天策说还带了只白猫,很可爱的,好想看看啊。

嗯,有宠物人心善……等等,养的什么?


纯阳虽然没有身高八尺端如铁塔但也是条汉子,平时尚且好说,只是这唯一的弱点就是怕小动物,看着毛绒绒又讨女孩子喜欢的更甚。

为了这个,路上看到小孩子带小黄狗玩儿他都绕着走,更别说马上隔壁摊位常年出现一只猫了。

下午看见天策,纯阳劈头就问我隔壁摊位要来什么人?

还没见过纯阳这样架势的天策愣了愣,我明天就带人来了你急什么?

西域人不该专门划出片地方给他们么,我们这儿可是中原风俗。纯阳绕了绕话题。

我可提醒你这话是排外啊,我朝太宗皇上可也有胡人血统呢。天策拿马鞭戳了戳纯阳的肩窝。

面对天策的理解偏差纯阳干笑两声,不再多说。

倒是天策兴头来了,怎么回事,什么情况说说啊,兄弟给你出出主意。

纯阳深思片刻,花妹说他是卖小吃的,我以前听说西域粗犷不羁烹饪手段是露天烤制,觉得在我中原帝都做这种食物影响市容。

你说那个啊,我们昨天评估的时候看了,是有点烟,不过不是大问题。

哦,纯阳再战又败,眼见是不能通过官府达成目标,未免有点沮丧。

天策这边继续道,人家是从明教出来的,我们天策以前跟他们有点过节,不过现在都已经算是和平调解了。我从天策调过来,当然要做表率表示热情,你明天可要配合我啊。

纯阳郁郁点头,还在忐忑不安。


第二天天刚亮纯阳就占好了位置折腾,等到了巳时陆陆续续开店的人们来了时都要朝他望一眼。人在江湖要想过得好,不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是很重要的技能,纯阳显然把它点到了精通。对旁人的目光纯阳不以为意,满心只有让带着猫的人都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更好。

只有花妹在旁边捧着药方认真学习,偶尔抬眼望天念叨两句我也好想养猫的但师兄不让。

纯阳警惕地看她一眼,你师兄是对的,万一猫闹个啥病怎么办,猫病死了事小,传染给人事大,没看城门口告示栏里长年提示严禁卖不安全动物的告示吗。

花妹转头看着他,你不觉得小动物很可爱吗?

纯阳竭力表露诚恳,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天策来的时候已经过午,身边跟了个白袍青年。

俩人说话间天策抬头刚往这边看了一眼就飞速低头调整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保持大唐城管的亲民和蔼。

纯阳和花妹位子在街口,整条官道的第一眼印象都靠他们和对面铺子卖防身小工具带着机关小猪的唐门小姑娘。

现在以纯阳端坐的地方大概十尺范围的画了个圈儿,还插了白色小旗,在干净整洁的官道上格外突兀。这哪里是配合天策给外邦明教展示大唐风采,简直就是有碍观瞻。

最重要的,天策觉得他这个月维护街道整洁的绩效要被扣光了。

纯阳你搞什么呢?天策的传音口气不善。

保护自己。纯阳严肃地盯着白袍青年肩头一团可以的白色物体。

我这个月绩效奖要是没了,你知道后果吗?天策口气更加不善。

知道知道,纯阳压根没听天策在说什么,事成之后请你吃饭。

天策带着明教绕了一圈,讲了讲长安风土人情,哪里吃饭何处起居,转了回来就站在纯阳边上。

这是纯阳专司算命测风水没事儿可以看个相,这是花妹有病找她,你那边那个胖光头是个酒肉和尚,做菜很吃,你可以跟他交流一下中原美食。

天策拄着枪挨个给明教指着看,明教顺着他的手挨个点头。

末了天策指了指自己,我呢,是负责这条街安全管理的,有事儿你找我,挑事儿我找你,懂?

哦,明教挠头,肩上的小白猫打起瞌睡,显然没懂。

纯阳移开盯着小白猫的目光,含蓄地点点头,这位明教少侠,看见地上的圈儿了吗?

天策和明教连着花妹一齐盯着他,两双黑白分明一双异色的眼睛看过来,纯阳不动如山。

我们中原江湖好武尚义,摆摊行医卖艺都得露两手,摆摊都得按自己的技能范围来。说着纯阳提剑指天北冥剑气扑面而来,一道吞日月恰好和地上的圈儿严丝合缝。

白猫冲纯阳呲牙,明教若有所思,这个说得简单,我懂了。

天策抬脚站纯阳气场沿儿上,你一气场下来这么大,让不让人家干活了,我警告你赶快把你的东西收拾了,没见过你这么……

话还没说完,明教突然从刚才站的地方闪现到天策背后,抽了两根铁钳放了个技能,气劲闪着金光涌出去冲得四周沙尘飞扬,十二尺之外亮起数个金灿灿的球又砰得灭了,地上显出一个大圈儿来。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明教背后还有施完技能残留的幻影搞得像只孔雀。梳着背头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样可以吗?

天策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狼藉,抬手一记虹气长空砸了枚石头在纯阳脸上,少听他胡说八道,以后这里的规矩先问我。

临走前扭头看捂脸的纯阳,你,把这儿收拾了,闹什么事儿,有你这么对待新人的吗?

小白猫从明教的肩头敏捷一跃至纯阳面前,亮出爪子在他手背上挠了一记。

纯阳疼得缩手,只见白猫又跳起来踩着他跳到身后花妹怀里,空中只留下几根猫毛。

明教好奇地看着他不受控制地打起喷嚏,这位少侠你没事吧?

纯阳哀戚地看了他一眼,少侠我小动物毛过敏啊。


番外一则 鸿雁传书

大唐驿站戳 - 平件

师兄亲启:

见字如唔。

近日长安入暑,发热不适的人多了不少,师妹的活络散卖出去了许多,就是临场施救时仍未免有些无措。还好有纯阳和天策帮忙,夜里回想起来,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施展太素九针时你也是这样在我身旁拦着那名天策将士的兄长,旧事再念起当真十分感动。

以前刚出谷的时候我还觉得花间逍遥逸乐,现在方知救人的乐趣,多谢师兄当年指点。

顺颂夏安。

花妹


大唐驿站戳 - 平件

师妹:

小事不必言谢。

顺带一提,那位小将士后来气血过旺大冬天的跳小河里冷了三五日才恢复,在我们离开前始终身强体健。一劳永逸,好事一桩。

花哥


大唐驿站戳 - 平件

师兄亲启:

见字如唔。

不日即是皇亲国戚里一位公主生日,据说其人颇得圣眷。本来跟我们倒也无甚关系,只是日前天策来发了通知说长安居民皆得庆祝,具体起来却得自行领会要义。他还说我和纯阳是重点整改对象,说我门派服色嫌暗,须得鲜明点,对面铺子的唐家小姑娘还有身恶人谷的衣服勉强滚了道红边儿。要是实在没衣服换,可以借我身天策府里女孩子的制服。

纯阳说他是心怀不轨意图以一身衣服收买我,还说他嫉妒我们门派传统端整典雅。稍晚时纯阳送我回客栈在城门口天策和纯阳切磋了小半个时辰,我觉得纯阳做的不对,天策也不妥当。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和解了,我想帮他们治治擦伤什么的,他们都说小伤打坐凝神就好了。

在长安的生活多数就是这样,我觉得很好。不知道师兄在成都怎样,估计师兄收到信时公主生日已经过了,希望那日顺利。

顺颂时绥。

花妹


大唐驿站戳 - 八百里加急件

师妹:

别穿他天策府的衣服,纯阳中肯,心怀不轨之言未必是假。

花哥


大唐驿站戳 - 平件

花兄亲启:

念及友人情谊,上一封措辞过于激烈的密递我装作没看见已经烧了。

我辈出身正派,身居官府要职,断不会做乘人之危之事,你大可信我。

再有此行,彼其娘之。

天策


大唐驿站戳 - 平件

老花:

天策说我跟你告他黑状,损他名声,前日公主生日贺典借口我发冠色沉如木擅自拆了拿去当烛台使。

出门在外将自己打点齐整是应该的,这少了发冠让我如何是好。事发归因在我着意维护你师妹,也算为朋友办事,这置备衣装的金钱就由你来帮我吧,也算是回报我的好意。

遥祝安康。

纯阳

又及,朋友一场,我听说近日曾鑫也游历至成都,顺便五行石也帮我买了吧,木火属性上佳。

-完-


番外二则 少不识愁

花妹还是花萝的时候花哥也只是花小哥,少年不羁的后果就是让师父踢去师尊颜真卿门口学了大半年的书法修身养性。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师父家门口多了个小姑娘,穿着半夏套喂师父那只太白仙鹿。

花小哥整了整衣领给花萝刷了个清心打招呼,小姑娘你怎么能随便动我师父的东西。

仙鹿长嘶一声退后三尺,花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又是谁,这是我师父的鹿。

哦,你是师父的新徒弟啊。花小哥点点头,我是他大徒弟,去师尊那儿学书法刚回来。

花萝手里还拿着甜象草,我听师父说过你,阿白现在这么丑都是你害的。

仙鹿有灵,听见人家说它丑,扯过花萝手上的草料扭头跑进花海就不见了。

花小哥老神在在地把笔亮出来,怎么能这么说,我这鹿狼毫笔可多亏了它,师尊都说我的笔写起来笔力劲挺,宜书宜画呢。

那你把人家屁股都快拔秃了,到现在长出来的毛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花萝还在维护仙鹿,拿着手里的点晴笔挥来回去很有几分义愤填膺。

行了行了,小姑娘就是烦,花小哥挥手阻止花萝开口,你再废话我就让你在花谷门口当一天雕塑。

花萝显然没被吓到,嘟着嘴抬手开始读阳明指。

行啊,还准备以下犯上,亏我刚才还给你春泥呢。花小哥一个太阴指退出范围外,接了个芙蓉并蒂。

被定住的花萝还保持着提笔在手的造型,一双眼睛使劲儿盯着花小哥看。花小哥跟她对视良久提起笔就在她额头上写了仙鹿使者四个字,都是师父门下,你的门派称号肯定是书墨,我再送你一个,回头找着镜子仔细看,可要好好记着啊。

还没等他得意完,身后一凉有杆木枪戳着背就把他突倒在地,来人一声断喝,大胆,竟敢欺凌少女!

花小哥趴在地上还没抬头,就被人拉起来,刚挣扎着想戳回去一看是师父,还有名红衣少年提了杆枪凶巴巴地挡在花萝面前。

师父解了花萝的芙蓉并蒂,花萝哇的一声哭着跑了。红衣服的少年哼了一声,先生您徒弟可真有气概,还欺负女孩子呢。

花小哥一下子就火了,挣开师父的手就要跟人理论,她是我师妹你管那么多干甚,直接上手揍人的是你好吗!

行了,师父抬手挡开两个眼看就要打起来的小孩,徒弟你刚从师尊那儿回来就欺负师妹是干什么,人家天策府来的小兄弟也是见义勇为。

哼,他居心不良。

呸,跟小姑娘置气还说我,以后她就我罩了。

凭什么你罩,她是我师妹!

那你也不能欺负人!

我!

你什么你!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的两个人被师父拉开,小孩儿就是烦人,吵什么,去三星望月给我拿新茶回来。

他看着对峙的两个人想了想,你俩一起,天策是他师父放我这儿要住一个月呢,天天吵架成何体统,路上给我赶快和解了。

花小哥和小天策对视两眼,同时扭头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嗯,不情不愿地去了。

-完-


6

虽然七月还没过半可纯阳每天都很烦。

月初公主生日让天策摘了发冠到现在都还没还,纯阳只能翻出压箱底的烛天绳凑合扎了个小辫。

问题就出在这小辫上。

和衣服不搭是小事,天气热大把头发散下来一后脖子汗也是不是问题,这么多年广袖博带多件套的道袍也忍成了习惯。

只是没了发冠扎着小辫从面相上看纯阳严肃起来的气质从纯阳真人变成了纯阳的人,实在不能给与广大长安民众以能够窥探天机的信赖感。

生意直线下降只能发呆不说,就是发呆也不能省心。明教卖烤串的时候他的猫就窝在纯阳背后的台子上伸着爪子拨拉那撮小辫子,纯阳忍着喷嚏不敢稍动——发冠已经没了,头发可不能再没有了,这小妖物的爪子有多利,纯阳手上三天才消的抓痕可以哭诉。

左想右想这罪魁祸首只能是天策,纯阳努力保持老僧入定的姿态,一边幻想天策长年着甲中暑被花妹拿着针扎了一身的样子解恨。


也许是感受到了纯阳旺盛的恶意,天策现在也有点烦。

马上颠簸他一向自己掌握缰绳,现在坐在别人背后被人带着不习惯不说,这人脑袋上的马尾随着座下神骏的步伐很有节奏地一扫一扫荡来荡去,简直要糊了天策一整张脸。

还不能开口提醒,天策真怕一开口这狂荡不羁的马尾能戳一喉咙管儿。大丈夫不畏死,但也不能让人问起来说是被一撮毛噎死的。这也太那个什么了,啊,是吧。

骑马的人一身金灿灿的衣服在烈日下简直晃瞎人眼,黑马神骏仿佛踏火而行,天策第一眼看见时人没注意就瞅这马了。踏炎乌骓,天策在心里想,当真好马,就是买不起,再看旁边这买得起的人,那都不是人样,仿佛是一堆金子堆出了个会走动的人形。

但这人天策是认识的,是个藏剑。藏剑可以说是发小,在稻香村虐杀小动物就培养出了深厚的友情。后来一起去了再来镇,直到入了不同门派才就此别过。天策偷偷看了曹雪阳许久红着脸拿着征兵告示进了天策府,藏剑则从扬州直下西子湖畔入了藏剑山庄。

但这原因……

大家都是从稻香村里走出来满怀期待的少年,想必也都经历过再来镇对叶家少爷唐家小姐的好意救助。这雪魔弟子叶家小弟叶凡叶少侠结拜的兄弟姐妹没有上千想必也有百余,多数人一笑便过,叶唐两门武林世家,稍有得罪怎敢混迹江湖,叶凡义弟这名头几个人敢承?

眼前这个藏剑就敢,顶着帮助叶凡小婉离家出走的好心差点让正找不到弟弟一肚子气的叶炜揍了一顿,好在叶蒙拦了下来,道一句此子意志坚定,未必不是良才,才入了师门。

天策摸了摸踏炎乌骓,心想这么轴的藏剑现在都有如此成就,我还只是个拿着事业编的长安城管,古语云人比人得死真是不错。

还没怎么回忆杀就已经回了长安城,天策感受了一下踏炎乌骓强健稳定的高速急停后满怀不舍地下了马,要不是这马太认主,有机会一定要自己骑着在马场里跑个几十圈儿。

藏剑站在边上鼻子里哼了一声,踏炎乌骓看都没看天策一眼就扭头去了马厩。

天策感叹,南疆还能养出这样的好马,真不错。

藏剑说是啊,我花了好多钱。

天策说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现在可比当年有出息多了。以前在扬州的时候,陪你偷偷爬客船去余杭还差点让打更的赶下来。

藏剑一摸鼻尖,陈年旧事了都,提这干什么。你什么时候不值班,请你喝酒。

天策看了眼营前日晷,也快到点儿了,要不跟我一起巡个街吧。

藏剑说好啊,不过先去下驿站,我取下武器。

天策说我就说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没见过这么轻装上阵的藏剑人士。

旧的在仓库里还没拿去修,这是朋友送的,那边藏剑跟信使打了声招呼,拆了包裹掏出轻重双剑咔咔两声别再腰上,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天策看两眼,哎,殷锋剑啊。

藏剑嘿嘿一笑,那是,没事儿也报了名混了几场名剑大会的比赛,就是前两天买了马,手头紧,不然早打御风出来了。

天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呵呵来,扯开了话题。

那边纯阳蹲地上打坐了一天终于等到小白猫走了,赶紧站起来活动活动。他揉着肩膀从明教那儿拿了两串肉,递了串给花妹慢吞吞吃了起来。

吃着肉纯阳抬眼便天策和藏剑过来,纯阳挥了挥手上的羊肉串,要不要来点?

天策拄着枪,行了,别甩肉串了,油快甩脸上了都。

唔唔,纯阳嘴里塞着肉含含糊糊地拍了拍手边明教的肩,这香料真不错,就是咸了点,我们中原人口淡。

明教诚恳地点头,继续烤肉。

天策拿胳膊撞了撞藏剑,这是我好朋友,藏剑山庄的。

花妹捧着羊肉串唔唔两声,藏剑点点头。

纯阳说,我就看这一身金灿灿的,正夕照呢有点晃眼,原来真是藏剑山庄的人。

明教看见新面孔也挺开心,你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我们那边的一道菜,番茄炒蛋。

花妹插话说什么是番茄。明教认真解释,就是一种红色的小果子,酸酸的,和鸡蛋放在一起炒很好吃的。

纯阳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扭头跟花妹学着明教说话,红色的,酸酸的。

天策一枪戳上纯阳偏了头露出来的烛天头绳,想因为披头散发有损市容被赶出长安你就继续。

纯阳见好就收,不说了不说了,这位藏剑家的少爷……

某不是少爷,藏剑微笑了一下。

那这位叶……

某也不姓叶。

纯阳咳嗽两声接不下去了,天策哈哈大笑,他确实不姓叶。

就是因为不姓叶,方才好出人头地啊。藏剑深有感触。

这是真话,除了进山庄差点让叶炜一顿好揍外,藏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独特。直到某天叶家总管训话,毕了准备差人找大庄主。

总管随口一声小叶啊,周围一片应声。方才反应过来的总管看着唯一不应声的藏剑,那算了,就你去吧。

这才机缘巧合得了家主赏识,叶英问他既然立志藏剑为何不曾改姓,他虽在大庄主的威仪下有些紧张,倒也答得流利。

我以与五庄主有旧感铭英杰相识不问出身之心入藏剑,并不以尊奉叶氏威仪入藏剑,自不曾更换名姓。

纯阳扔了烤串钎子整了整衣领,少侠好气度。

花妹吃着肉抬手刷了个清心静气,腼腆的笑了笑。

天策还是拄着枪,怎么这么严肃,你们还真以为他君子端方啊,那都是假的。

藏剑嘿嘿一笑,那不是当着庄主的面吗,吓得。


7

藏剑出师以后多在西南负责山庄对外事务,鲜少在中原。此次回京一方面为过几日转道回山庄,另一方面是代为处理长安城郊武德营前阵和山庄的纠纷。

天策喝着酒,神策啊,打算怎么处理?

藏剑解下剑浇上烈酒掏出方巾来擦拭,你也不问我什么事,有你这么当治安维护人员的吗?

天策一酒杯砸过来藏剑顺手接住,身手快了不少啊。

嗯,衣服都是加身法的,不然逃起命来不够快要被任驰骋的贵府拉去当垫背了。

滚吧你,我看你是来找我垫背的吧。

藏剑嘿嘿一笑,兄弟真是上道,我打算趁夜潜进去把管事儿的做了,帮个忙?

天策想了想说成啊,要不要再叫几个人?

藏剑说人越少越好,天策说那叫上那天你见的纯阳,我看他档案里师父是华山顶上的大牛,你看见他背的剑了吗,碧空龙鸣啊。

藏剑说怎么不叫万花啊,我看那姑娘还是治疗。

天策斟酌了一下,深沉道,有些事说来话长,你不懂。

藏剑说,那成,你去说吧,宵禁后醉蝶西林路口见。


第二日一整天纯阳都觉得哪里不对,天策来回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略略毛骨悚然。他刚换上自广都镇远道而来的新冠,有点担心天策看他不爽回头又给他一枪挑了。

纯阳招呼了声花妹,你是不是跟天策说了我前两天借你钱去打马球还输了啊?

花妹说没有啊,你又没说不还。

纯阳想了想,那天策怎么我感觉很不怀好意的样子啊。

花妹说我没看出来他不怀好意,我觉得他是在酝酿情绪。

纯阳说这还不叫不怀好意吗,他平常说话有酝酿过情绪?

花妹跟着纯阳呆久了,偶尔也不那么温婉。她看了看天开始收拾东西,你对他简直充满恶意,我收摊了你自己揣测吧。

纯阳看着花妹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拉上对面唐门小姑娘就消失在回家的人潮中,夕阳西下,未免一阵悲伤。

正准备回头从下午才来开摊等夜市的明教那儿再拿串肉,就见天策直直朝自己走过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晚上帮个忙,天策想了一天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啊?纯阳愣住。

天策拉着他走到墙角,一脸凝重,今天晚上藏剑准备夜潜武德营,找人帮忙,你来吗?

纯阳想了想,是前阵子说那边有叶家小姐消息的事?

天策说,应该是。

纯阳说,怎么找我,你俩外功找个治……哦,好。

天策表情一松,拍了拍纯阳的肩,所以我现在才来找你。

纯阳说,我还以为你酝酿情绪呢。

天策哈哈两声,这还需要酝酿情绪?你答应了就好,不答应我就扣了你的居留证威胁遣返你。

纯阳面皮一抖,阴险,还尽诛宵小天策义呢。

天策不理纯阳的指责,笑起来一口白牙,那就这么定了,亥时长安门口等我点卯出来一起去。


武德营长年盘踞在通往龙门荒漠的官道旁,依山而建久成要塞。藏剑带着他们顺着险道潜进去时神策正换防,军士走动间鲜少有人注意。

怎么觉得比我以前来的时候严谨了许多,兵刃制式也有不同,纯阳打量四周。

没错,上次李成酬被袭后天子耳闻下了责难,守备加强了不少。天策道,好在今夜云重,进来方便许多。

就是这里,藏剑停了下来,一踩扶摇便上了屋顶。新调任的指挥使,他今晚和杨国忠一派的节度使饮宴作乐,应当刚回来不久才睡下。

那现在……等他睡熟动手还是现在进去?天策挠了挠头,他换了便装,没了翎羽束冠多少有些不习惯。

纯阳自背后抽出剑,带起一股寒气,速战速决。


后面围过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天策一记龙牙放倒近前的敌人,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你的风来吴山呢快用啊。

藏剑抓住天策空隙风吹荷强挡下了正准备攻击纯阳的军士,我还施不了啸日啊。

从天而落一柄森然长剑落地十数尺内浮现出虚幻的界限,纯阳提剑捏了诀无我无剑下有森然的北冥剑气。

天策一枪格住劈头而来的斧击对着眼前的人打下沧月,击倒后补上一记穿云轻甲士兵被气劲带起连着撞到的兵士退至十数尺之外。

神策营内被藏剑三人一击得手偷袭刺杀了统领,那酒足饭饱的统领死前像是爆发一般一滚撞出门去,声响在夜里简直就像是惊雷。此时方寸大乱毫无阵型攻过来的军士蜂拥过来。双拳难敌四手,四手挡不住群殴,只有三个人的他们饶是武艺高强也颇显狼狈。

高处哨塔里弓手张弓搭箭瞄准过来就是来势凶猛的一箭,天策抬手间已是不及。眼看便要射中只见陡然自他周围三尺之内腾起一道气墙,劲力之猛甚至阻隔了敌人的攻击。纯阳顺手一剑刺上去结果了枪兵的性命,语气里带上焦灼,我切了紫霞功辅助你们,山河已落,来得及就跑啊!

恰在此时藏剑从身后拎着重剑就玉虹贯日冲进人群,风来吴山扫出一条通路。

天策开了守如山顶着金色的盾影就往外跑,一声长啸有战马疾驰而来。里飞沙奔来扬蹄踩倒近前的追兵,驰过天策身边时他捉住缰绳借力荡上马鞍一扯缰绳回头踩倒纯阳周围的人。

还愣着干什么,上马啊!他弯腰捉住纯阳的手,纯阳一使力跳了上去。带着人的里飞沙疾驰起来帮藏剑挡住涌来的人潮,藏剑停手玉泉鱼跃三段急冲拉开距离一声呼哨招来踏炎乌骓,扬鞭跑出营门。

天策见藏剑脱险,也不再久留,将缰绳塞在纯阳手中抽了马身箭囊里的箭张弓便射向哨塔,连珠轮指弓弦两震就听见两声惊叫,是弓手从塔上摔落的惨号。纯阳驾马听见天策的声音里带着得意,敢偷袭我,老子弄死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儿睚眦必报呢。纯阳颇无奈,顺手将缰绳递还给天策,急促的喘息未平间才惊觉背后的凉意,死国可,死家可,他还真没想过死暗杀,最后还搞成逃亡。

不过,他闷闷地笑起来,这样也不错。

三人两骑逐渐远去时山头有人站起来,高冠长发,半面覆甲,他手里的千机匣不甘寂寞地发出轻响,让这样暗杀水平的人抢了生意,我们去讨个说法。


8

清晨操练点卯后遛马是天策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况且来长安前在枫华谷刚抓了里飞沙,很需要时不时牵出来得瑟一下。毕竟官府规定巡街办公只能领配发的浮云,营造廉洁办公的形象。

如此强大的热情支持起来的习惯一旦被人打断,真的很不爽。所以天策现在真的特别讨厌这个站在他的爱马良驹旁边的唐门,还一副以主人自居的样子拿着马草喂来喂去。

最讨厌的就是他的马,一点不学好,人家喂草就伸头,你说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藏剑的踏炎乌骓吗,主人不在恨不得把周围的人统统蹬死。

阁下是不是喂错马了?面对陌生人天策很有礼貌。

唐门看他一眼,手腕一翻但见一枚飞镖疾射过来,天策好险一侧脸躲了过去,再扭头间已经猝然贴身的唐门被卡住脖颈。唐门的手套尖处隐隐带着寒光,顺着颈动脉来回移动有危险的痒。怎么会喂错马,不过帮你善后而已,待你死了送你的马一道上路,也做个饱死鬼。

有人跟唐家堡发了追缉令杀我?天策摸不着头脑。

并没有,唐门指尖一勾,拉出一柄小刀贴在天策颈上,不过你杀了我要杀的人,我杀了你也算完成任务。

天策很想扶额,你说前日夜里武德营的事?我们可有三个人。

扎死他的可是你,当我没看到么?唐门压了压小刀,有什么最后愿望么,说出来我酌情帮你实现,不算你枉死。

天策一声我靠梗在喉头没说出口,无奈道,那你该把那个藏剑杀了,我们也是帮他干活,相对来说就那个纯阳比较无辜。

是么?唐门漫不经心道,好啊,那我杀了你再杀他。

那我的愿望……,天策声音渐渐低下去,唐门道他怕了手稍松了松,天策看准时机飞速抬手隔开唐门的手一个猛虎下山揍在唐门脸上,趁他错愕间迎风回浪拉开距离,揉着拳头道,少侠你的面甲什么做的,真硌手。

唐门很快回神过来抽出腰间千机匣便飞身向后,十指一扣便要施招。天策侧身翻过头一低躲在马厩边水缸后,这可麻烦大了,手边没有兵器又遇上杀星。

还来不及思考后招,只听一声炸响水缸已被他弩箭射穿,天策只得再躲。唐门不再多言,盯着缝隙间天策的身影连珠箭射般地砸暴雨梨花针,正待扎穿了收尸,忽然就感到有人疾至八尺之内有剑气点上肩头,一式大道无术便动也不能了。

大意了。唐门在心底咬牙,接了招飞星遁影脱出身来。正离了控制只见天策抓住刚才的一瞬合身疾冲过来恰与唐门撞作一团,那边横插一脚的纯阳拎着剑跑过来横剑拦在唐门颈上,俨然成了困局。

小心他浮光掠影,纯阳提醒道。

不怕,天策抽了腰间公干配的细铁锁链缠在唐门手上,隐身不过是销匿行迹,总不能整个人凭空不见,锁住了也带着链子呢。

唐门咬牙,这次算我大意,下次再讨教过。

别下次了,这次你先跟我去大唐监狱说清楚吧。天策捆好人,掏出腰间的令牌在唐门面前晃了晃,在官家营地行刺,真不在意杀气值。

接着抬头看向纯阳,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肯定要做枉死鬼了。

纯阳收剑归鞘,要不是花妹让我给你送药囊,你还真得交待在这儿了,怎么回事?

大概是我们抢了他生意,把神策那个统领给杀了。天策答得言简意赅。

哦,纯阳道,那要不要给藏剑说声?

这不正准备去呢,跟我回营房拿了枪就去找他,害得我这么惨,呵呵。天策冷笑两声,扯了扯链子,别解了,这是天工坊打造跟你们唐家堡不是一个路数,你那点解锁技打不开的。

唐门不答话,站起来跟在天策后面,将手里极细的铁丝收回身上。

大清早的,你不摆摊了?天策拉着唐门往营房走,一面和纯阳说话。

早上大家都神清气爽的,要算也疑神疑鬼的,麻烦。纯阳一面答话一面自袖子里掏出三个小包裹来,天策接过一个细嗅下有清苦的药香,这药囊花妹一人做了一个,刚好一起去给藏剑。

嗯,好啊。

……


天策敲开藏剑客房门的时候藏剑正洗漱,手里还拿着根头绳没绑上去。他让开身,咬着头绳双手拢起头发吐字不清道,你们起的真早,刚才叫小二烧了热茶还得等会儿,都是熟人了,你们还请自便。

纯阳说起得早那都是业务需要,不起早酝酿半梦半醒间的朦胧气质怎么能给人通灵至圣的感觉呢?

有头脑,藏剑赞道。

过奖过奖,纯阳嘿嘿两声,从身上拿出花妹做的药囊,你今天不是要走?花妹要去天都镇看诊,不能亲自送你,特意让我转交。

藏剑系好头发双手接过药囊,多谢,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天策这边把唐门按在凳子上,不说闲话了,我帮你忙被这小子追着揍,你看着办吧。

藏剑方才看见正跟烛台深情对视的唐门,他看向天策,在你们营里?你不是有捕快令牌吗,直接送监狱啊。

那出来还给我捣乱呢?天策屈指弹了弹唐门肩甲,只听衣下有金属细响,唐家堡接杀人活的都是人形武器,我还想多活两年。

总不能把他也杀了吧,本来我们跟唐家堡关系就不好。藏剑认真地思考了下。

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唐门接过话去,看向藏剑的目光锋锐如刀。

天子脚下,能别打打杀杀吗?纯阳作为宁心静气的修道之人安抚道。

就你这态度,叶家庄主们派你主管西南事务是怎么想的。天策无奈。

西南荒蛮,南人最服武力,说不过在黑龙沼打一架,打过什么事儿都解决了,大家还是好兄弟。藏剑整了整衣领,不然你以为在下名剑大会如何能打上两千两百分的。

他从小这样啊?纯阳传音入密的声音都带着震惊。

……我们以前做收集任务的时候,都是我捡他打完的。天策回忆起少年时代记忆犹新。

有前途,好一个藏剑山庄,君子如风,这风有点凛冽啊。

……呵呵。

那边唐门冷哼一声,只道我今日一时不察落入敌手,自监狱里出来再讨教过便罢。

天策咳一声拿出公职人员的架势,我朝盛世之下提倡有纠纷都和平解决,我是想说咱们能不能坐下调解调解。

不就是杀了他要杀的人吗,纯阳跟着道,这事儿起自藏剑,我们也是帮你。

那说吧,能和平解决最好,不耽误我回山庄述职。藏剑稍稍端正了态度。

哼,洗耳恭听。唐门冷淡道。

天策想了想,我们杀了人走时仓促你该看见了,也没拿凭证信物给你拿回去交差。不然藏剑把这笔赏金补还给你,当做妨碍你的赔偿?

藏剑提问,为什么要我赔?

天策答的特别有条理,你是主谋,我们只是帮忙的,不满意我们去翻唐律疏议?

唐门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商誉。这单没成雇主以后不给单子怎么办?

天策一时语塞,纯阳想了想,我看藏剑这个作风经常需要拿人头说事儿,不然算他雇了你以后你给他干活?

可以啊,天策一拍纯阳肩膀,我看这方法行。

但我可以自己来啊,藏剑继续异议。

得了吧,夜黑风高暗杀都能搞成逃窜你也就适合在黑龙沼打群架了。唐门冷嘲。

藏剑扭头,好吧。

天策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吧,反正别找我事儿了。

不过你在驻军营地里开仇杀杀气值太重,这监狱还是要去的。天策看了看唐门脑门儿上隐隐的红光。

他解下腰上令牌递给藏剑,反正你回扬州前也要路过,顺便帮我送他过去。

……好吧。藏剑收下令牌。


送走藏剑和唐门后,纯阳跟着天策回去,我怎么觉得唐门不会这么好说话,藏剑会不会遇害啊。

名剑大会两千两百分怕什么,天策想了想,你看他那个好像很不着调的样子,其实还是有谱的,还真指不定谁吃亏。

嗯,也是。

哎,早上要不是你我早莫名其妙死于非命了,多谢啊。

哈哈,小事小事。

那晚上请你喝酒。

天香楼!

什么天香楼,我看街上胖和尚那儿就很好,你一个做道士的,也别太仙儿,接点地气。

你就是不想花钱,太没诚意了。

吃不吃?

……吃。


番外三则 真君何在

纯阳小时候聪明机灵,用他师父的话说就是脑袋一拍就指哪儿通哪儿。这是真话,他学东西上手快也有模有样,拿一把精铁长剑招式都能使得有模有样,说太虚剑意就能来无我无剑,要紫霞功也能默念咒文使一招四象轮回,就是拿着桃木剑也能结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手印。

放那些年,纯阳宫里新一辈小道士里都听说过冲虚一脉出了个人物。不过在同辈间天资聪颖倒少有人提,多得是说他傲慢自负,每天太极广场上的早课从来也不见去过,从栈道疯道人手上骗酒喝,跟非鱼池边山石道人下棋打水漂,当真十分不务正业。

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他被师父捡回纯阳宫后听的早课睡了十成十后打着喷嚏觉得不如回床上睡更健康。他师父也是个有点特立独行的主,听了纯阳的理由大手一挥也就同意了。后果是纯阳每天睡到中午爬起来吃着早凉透了的早饭被师父盯着修习自午时直到日跌,定昏后还要打着瞌睡听师父神采奕奕地讲周易八卦大道至理,恨不当初。

纯阳的师父是个老光棍,一把年纪每天闲来无事就训训徒弟,那时纯阳最小又深得他亲传,被训的次数格外多。时常是在纯阳带师姐在废弃的兰若寺里找女鬼时师父一个千里传音,他就得一路小跑去老君宫门口打马飞驰赶到论剑台跟想出新招式的师父来段对打试验一下。

次数多了,就是脾气再好也要逆反。据纯阳观察他师父偷偷喜欢于睿真人许多年,可是人家已经立誓要嫁谢云流了,虽然从西域回来偶尔流露出疑似移情别恋的迹象,但自家师父就是再不畏流言也还是不敢追。于是第二天早课时于睿来到镇岳宫门口,纯阳买通了山木转递了他草拟的情书。

又过了几天,纯阳带着师姐二探兰若寺,他师父比女鬼先从天而降,揪着纯阳的耳朵斥责他用心不良,意图以妖魔鬼怪恐吓师姐一亲芳泽。

老道士长眉倒竖振振有词,小道姑心领神会。

纯阳挣不开向师姐求饶,师姐救我。

师姐抿嘴一乐,我觉得师父说的挺有道理的,师弟你好好接受教育,我去找上官师尊学学炼金丹。拂尘一扬,飘然远去。

后来纯阳宫来来往往的道士道姑小道童老道人都听说纯阳有感于不学早课无以精进,特意向于真人自请责罚,从太极广场到朝阳峰帮着扫雪扫了一个月。

再往后纯阳学成了八重心法正式出师,拿着在山下游历时买来的竹叶青西市腔联合回来看望师父的师姐灌倒了老道士,两个人一人顺了一柄荧光闪烁的长剑给师父留了封到别信趁夜就跑了。师父第二天醒来摸一把脸看见空了的剑匣,早料到劣徒殷勤敬酒不安好心。

那剑倒是早就打了出来要送给他们,确是年纪大了一直忘记这茬。他呵呵两声,本想早上补好了送出去,可就让小兔崽子先给顺走了。

也不知道这俩刚出茅庐的家伙身上有没有那么多玄龙石,年轻人啊,老道士悠然想着,刚伸手拈须,赫然摸到纯阳给绑的小蝴蝶结,展开信最后又及还带了解释。

信纸上纯阳的字迹倒是飘然洒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此前去龙门荒漠遇到西域异邦少女时看她头上绳结十分好看,便学了来。今日临走颇为不舍,您一向说我手巧如天赐,便特意绑一个孝敬您,望您喜欢。

所谓师门情谊,当真一脉相承。

-完-


9

情谊这东西从无到有难,一旦有了增进起来简直一日千里。何况纯阳和天策好歹也算共患难过,晚上在街边天策请吃饭时亲昵地好像亲兄弟。

说来纯阳当了一辈子道士,从小被老道士拿宁心静气的方法养大,时不时还要辟谷,以致出了师下山五谷均沾荤素不忌看见什么都觉得是上等好物。而胖和尚端上来的小炒配着烧酒实实在在的美味,一时忘形就被天策拉着一杯一杯灌酒,迷蒙间满眼都是太极无形乾坤两仪。

直到第二日晌午纯阳才醒转过来,扶着额头痛不欲生,回忆起来最后一眼只看见天策坐在对面举着酒杯眉眼弯弯一笑露八颗牙,特别诚恳真切,晃得他眼晕之余只觉得笑得他哪里让明教那小白猫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有点不对劲。

正想着就见天策推门进来,纯阳啊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宿舍啊,还好你起来了不然午休都没地方睡。天策把枪往墙边一靠,坐在凳子上看纯阳爬起来。

我住的地方比你们营地近吧,怎么会在这里。纯阳摇摇晃晃地下床。

水在那儿,洗漱洗漱吧,天策指点道,是想把你送回去的,可你房东死活不让你进去,我也不能把你扔地上吧,就捡回来了。

纯阳把脸埋水里清醒清醒间耳朵里还听见天策说话,你酒量太差了,酒品也不行,睡过去还不老实,害我把你扔这儿跑隔壁借宿去了。

行了啊,我怎么说也是个修道之人,平常不沾酒没地儿练啊。纯阳忍不住道。

还没说这个呢,天策特来劲,拉起袖子手腕上上青黑的一道掌印,我说你看着瘦瘦高高气虚体弱的怎么手劲儿那么大啊,这印子从昨天晚上可到现在都还一点儿没消。

纯阳含着水咕嘟咕嘟漱口,一边吐掉一边朝天策挥了挥手示意他别提了,那我也是无意的,就当送你道护身符,二十年道家人工出品,质量有保障。

天策撇嘴,呵呵,收拾完了赶紧走,下午值班我还要午休呢。

纯阳从桌子底下翻出昨天晚上扔这儿的佩剑提在手上,只觉得昨夜兄弟情谊虚幻如露水,太阳一晒就蒸发了,分外哀伤,那我告辞了,再待下去不知道你还要痛诉我什么。

天策把纯阳送到门口,靠着门道,我这是仁至义尽,放心,虽然我知道了你小时候追师姐不成被师父罚连着一个月从太极广场扫雪扫到朝阳峰这样的事,也不会对你有偏见歧视,还是好兄弟。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纯阳一个激灵转过头来。

但见天策露齿一笑好似昨晚斟酒添杯,诚恳而真切,教你个乖,话多的人就不要喝酒太实在,按你们神叨叨的话说——容易泄露天机。

纯阳一时无话可说,终于明白昨天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

那痒,是手痒。那感觉,叫欠揍。


下午的时候花妹还没回来,纯阳忧郁地看着太阳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言不发。

明教抱着猫顺毛间有些好奇,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昨天吃饭的时候很开心啊。

纯阳撑着脸看他一眼,我们中原人的感情很复杂,你不懂。

明教初入中原,好奇心旺盛,那你讲讲我就懂了呀。

纯阳继续撑着脸,天机不可泄露。

明教左右无事,锲而不舍追问,为什么呀?

纯阳深思许久,道,因为……我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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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则 勒马听风

是个……平行世界吧。

纯阳宫冲虚一脉散人。

天策府知节营下宣节校尉。

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

寻常不过的初见客套,更适合中原茶阁酒楼里日复一日上演,而不是在黄沙蔽日方言汇杂的龙门客栈。

天策回京述职,纯阳出玉门至昆仑拜访玉虚宫。可身在大漠,遇上沙暴也毫无他法。客套寒暄到推杯换盏,逐渐也算熟识起来。

一连七日白日风沙,夜里平静下来二人提了酒在月牙泉边闲谈。偶尔兴起了立下战旗切磋一二,互有输赢。

风从鸣沙山上滚落带着沉闷的呼啸,他们言语间就着篝火慢慢饮酒,天策从军日久却非海量,时常正说话间便没了声响,纯阳看过去他还侧着头睁着眼,望着遥远地平线之外的某处出神,是微醺的样子。

天策扭脸看过来看着纯阳,如今一切都兴旺,你我这样年轻,都想不出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等到英雄迟暮不过也是煮酒饮茶,吟赏烟霞。只是,怀了旧事总难畅快了罢。纯阳盯着天策的眼睛,只觉漆黑如墨连星河都坠落进去。

也许吧,天策扬眉,声音忽然明晰起来,不过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我等不到英雄迟暮。

纯阳听了低低地笑出声来,那就愿我朝武运昌隆福泽绵长,人人皆如五陵少年不识愁苦。


星沉野阔,风沙渐轻,天策抱着酒囊哼起歌来。纯阳眺望着圆月朗星,只听得清偶尔的几个字眼,古老的同袍、止戈和其他什么,曲调低沉,不像出征高歌壮志,倒像长吟镇魂。他不知道纯阳真正想的是什么,只是辽阔的沙漠给了他一个接近的机会。

他看着纯阳的侧脸在篝火的微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半靠在有着遒劲枝桠的枯树下,不像武人军士,倒有点文人的影子。混迹江湖的人周游久了,大概都有这样的若有所思,纯阳一面想着,一面站起来。

夜深了,回客栈吧。

好啊,哎你拉我一把。

天策伸个懒腰等纯阳伸手过来一把握住借力站起来,靴尖一勾将枪挑起来抬手握住。纯阳每次看见都暗暗摇头,他为人散漫自由惯了,却独一向珍爱武器,离开华山时师父赠柄五岳地剑,许多年来珍之重之。

天策看出他的想法,左手提着枪右手揽过他的肩膀笑说,我们从军打仗的没那么多讲究,粮饷武器都给军师去愁吧。纯阳我和你眼缘相投,你这样看重兵刃,改日送你把趁手好剑。

纯阳被他勾得走路不便,脑袋上的发冠都要被蹭歪了。他挣出天策的胳膊摘了帽冠与他并肩,斜了眼去看他的笑脸,不要是你贪了饷钱路边买的便好。

纯阳大侠怎么能用路边铁剑,眼界如此之高,只怕拿着扬州藏剑打制规格的剑都使不出像样的三柴剑法。

看你醉了我便让着你,下次我定让你在吞日月里连梅花枪法都使不出来。

……

可惜没有下次,第二日天晴明朗,两人牵了马并肩出了小镇。

终须一别的话,就在这里吧。

再会。


后来仍旧通信,相遇了要上好的酒菜通宵达旦地夜谈。他二人无疑是天纵英才,在江湖中声名渐响。一层一层地拔擢是掌门嘉赏,地位越高而责任越重,飞扬的意气傲骨潜藏在眼角眉梢于锋锐沉稳中悄悄昭示永恒的江湖侠意。

盛唐最后一抹余光悄悄消逝的时候骤然纷争四起,纯阳奉命回山领冲脉弟子护卫本门安全,离开洛阳前最后和已经领了游击将军衔的天策在酒馆道别。

宵禁鸣鼓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沉了,城郊店家不多,酒馆的光孤零零亮在夜色里一灯如豆。时局不平,又是初冬,入了夜便周围皆寂。

推杯换盏间依旧是天策先醺然微红了脸,纯阳收手笼在道袍光袖里摸着一枚小小的石印。他将那枚石印放在桌上,缓缓推至天策面前,十二万分的郑重其事。这次回纯阳大概会有许多年都不再下山,华山天险音信难递。这枚印送你,也算是一点心意。

天策收过石印,拿了竹叶青满上酒杯。大概你再收到我消息的时候可以看到我的回礼。

纯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温过的热酒滚过喉咙,暖和得恰到好处。

就此别过。

再会。

这段告别就好像一恍然回到许多年前,一个去昆仑一个回中原的青年在大漠初见。纯阳掀开厚重的毛毡帘子,当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悄无声息。


叶鸦将天策所谓的礼物交给纯阳时天策已经领军点齐人马开拔战场,纯阳接过来转身便开了来看。长盒里面是柄无鞘的剑,刃上流光,纹饰沉稳,名曰升晖,端的是柄好兵刃。随剑附了封简信,信纸上潦草地写了“顺祝平安”,盖了那枚年前新雪时纯阳送他送的印。

而后纯阳再也没见过天策,而他也不曾认真去找过这个人。不是相信因缘聚散,不是忧心破败的结局。只是他恰好懂得天策,恰好看出天策那声“平安”背后的决意,也看到以剑相赠后一别两宽的暗语。

此后一切如常,只是他们曾喝过的酒,饮过的茶,他都不曾再碰。尽管那些故事着实避无可避,如盐入水,其咸永在。

再过许久他仗剑江湖,再来龙门,天下已然大乱而客栈熙攘人声仍在。晚上圆月当空犹似那年把酒,人之相处想来也便如此月相,那日无缺月圆而终有亏时。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太完满的,必不长久。

他闭上眼,在风中听见马嘶声,扬鞭声,铁蹄踏沙声。似有一人一骑,红袍银甲提枪纵马,随着耳畔的风逐沙海渐渐远去,终没与远方,再不见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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